有此一人,自斷於世千千年,只為迎一個他。


  自是彼岸花,期許見彼葉。
  花開時魂斷,餘葉接魂生。



  我來到了一條路,搭上了一條船,船過了一條河,河色呈血黃,船上有伕人,見帽不見貌,我欲開口問,他且先出聲。

  「亡魂,亡魂,回首已忘魂,若不見今生,再別許來世,他經歲月穿,見面已過了千年。」
  「先生何其說?」
  「待此年過不經數,來回歷視千百世,接魂不留位,看遍了他處,只允出此言。」
  「先生久長於此,已是精悉。」我一指,指向那來時路。


  「請問,那是何路?」
  「千萬亡魂過,必經黃泉路。」
  黃泉,黃泉,了卻今生盡頭之長路。


  「這是何川?」
  「欲斷魂於世,必行忘川河。」
  忘川,忘川,撤卻生時記憶之長河。


  「欲往何地?」
  「天似鋪血光,必過火照路。」
  血光,火照,洗滌生前六根餘長淨。


  「路接何處?」
  「迎魂紅花開,必為僑奈何。」
  奈何,奈何,奈何僑可奈何?長歎。


  「橋上何人?」
  「久居醧忘台,奉水者孟婆。」
  醧忘,醧忘,爐頭瓢杓,一飲長絕。


  「奉是何水?」
  「甘辛苦酸鹹,必飲忘卻水。」
  忘卻,忘卻,棄七情墮六迴辭長世。


  「旁是何石?」
  「前世今生記,載你三生石。」
  三生,三生,且忘三生莫問而長記。


  「回首何視?」
  「許是最後望,望生望鄉台。」
  望鄉,望鄉,最後看人世,忌長存。


  我欲再無言,只見彼岸在,乍聞船伕歎,我欲再出言,他已先聲唱。聲唱氣渾厚,卻含內滄桑。

  ──莫問,莫問,莫且再問……余留千年此,來回如渡年,只望若魂輪奈何,奈何見何奈,余是奈何亦何奈……

  「先生,何奈?」
  他似歎,啟言:「奈於橋,奈於川,奈於水,奈於故魂經此黃泉路……再於魂,奈。奈何奈可亦奈何,紅花魂乍盼,盼魂若已此,只見葉凋逝,若魂若故魂,忌是故人暫且問,余亦不能言,若有故人此,余亦看見亦無見,有言亦無言,只記亡魂亦忘魂,忘魂忘前忘生前,渡河只為了生死,余帶亡魂飲孟水,再盼亡魂經輪迴,百年十年解,後再見塵間,若是千年去,余亦……無否再,盼。」


  他語亦別,亦是深深無奈。
  我見他轉顏,絕不掀遮掩,胸懷若堵塞,心口疼似海。
  便問:「先生,可問何人?」
  他道:「無亦何人。引魂渡百鬼,兩岸千里遠,不見亦無見,只是黃泉擺渡人。」

  長竿播底,見澤如見月,我抬頭望穿,只見秋水。
  此意,該如忘情,而否,妄情?
  黃泉如黃泉,曾行千百回,渡船不渡日,只經年,常輪。
  船過千行遠,已見彼岸紅花開。

  我探,言:「先生,可曾……等誰?」
  他亦不再回,最後一竿行,將我送上岸。
  我見孟婆面,雙手接忘水,問欲可見三生石,三生石上不記誰,我欲飲其水,站過望鄉台,最後一眼望,已是它去擺渡人,佇留低頭思。
  君不見帽顏,只聞兮兮撥水聲。


  手裡一碗水,清腸除六根,我欲憶七情,三飲後皆拋。
  忘水入肚,迷迷離離,我曾回顏,只見瀟瀟河川,清清冷冷,清清。寂冷身影挑竿而行,一如過往曾幾回。

  我遂闔上眼,入墮於六迴,只惜那一面。

  擺渡人,淚擺渡,可曾淚灑千千迴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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